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村庄少了一个人
又一阵撕心裂肺的呼号,这夜,村庄又少了一个人。
本已稀疏寂寥的村庄,再也禁不起如此的消亡,可谁又能阻止,生命的撤退,有条不紊。
一个年近期颐的长者,俨然成了村庄的坐标。像立在村子中央的一座碑刻,他与时间与时间里的无常进行了长久的角斗,终究往奈何桥,渡忘川河,上油滑山,登望乡台,饮孟婆汤。
老人就像他的名字立根一样扎在村庄的记忆里,扎在村人街头巷尾的闲谈里,以至于后来大家都忽略了他的姓一律“老立根老立根”谓之。他打麻将一辈子,村子里所有在棋牌室里砌砖块垒长城的无非都是他的徒子徒孙,他抽烟,烟屁股吸在上唇,从不用手弹,说话也不妨事,银白的烟灰先是直直向前延伸再慢慢弯曲最后自行脱落,两个轮回一支烟也就燃到了尽头。烟恋上了他的唇,最终他没有将烟交给手指,他说,人一辈子就图个安稳吐纳。村子里七老八十的老人就喜欢看着他在人前走动,喜欢看着他在牌桌上厮杀,哪怕很长一段时间里他只是卧在床上苟延残喘,只要想着他,就觉得自己的日头还长着呢。如今,他老去,村子里一下子多了份倾圮的味道。
以哀嚎起,若有若无的抽泣顺承,唢呐完成最后的送行。
从远处,更远处归来的儿孙满堂,场面铺开,锣鼓喧天,热闹喜庆忙活着。在墙角、在路侧、在灯光暗淡处有很多双浑浊的眼看着,知道终有时日这喧闹会暗淡收场。
长明灯亮,松脂油已改成了菜籽油,千张白纸用麻线窜起,另一头拴在老人的手腕,到村里的小庙送饭次数要够,免得到那边食不果腹,和尚的铙儿钹儿木鱼敲得叮叮咚咚框里哐当,口中念念有词,经文听起来就像“主家有肉主家没肉主家有肉主家没肉”的循环往复。一场佛事里,大师三个。沙弥四个,两个“六唢”不可少,这两个家伙吹笛子吹箫吹唢呐、拉二胡拉胡琴、,竟然还会反弹琵琶,本是配角往往成为最后的焦点。大师坐北朝南,多唱几段喏,拈几次兰花指,能多分一二十块,这钱来的容易于是就轮流着作大师。一群和尚抽烟喝酒杀生近色还会争风吃醋,有点像荸荠庵里那伙。嬉笑戏谑的丧还是丧,老立根在风中僵硬的身体搁在门板上需要专门扶冲的人抬离家抬上路抬到村口的灵车上,四个人一人把住一角,他们两鬓花白腰身佝偻喘粗气流汗,青壮的活计干到老,还要往下做,不知道将来谁来送他们上路。
最终的落脚处是野芜角,道上全是荒草,走一步,脚要踢两回,路两侧是很多的自留地,杂草丛生。
老立根走了,村庄少了一个人,村庄貌似被时间打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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